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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劫后偷生（第1页）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周围的吐蕃兵原本还在低声说笑，此刻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，齐刷刷地闭了嘴。紧接着，一阵参差不齐的倒抽冷气声响起，有人手里的酒囊“咚”地掉在地上，滚出老远。

苏绾的脸彻底暴露在火光里。

那道红痕比白日里更艳了。从左眼角蔓到鼻梁和眉头，像一枚被血浸透的朱砂印，牢牢烙在她苍白的皮肤上，在跳跃的火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——时而红得发紫，像淬了毒的玛瑙；时而又透出几分妖异的金，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游动。昨夜还是浅浅一道，此刻竟像是被这篝火燎过，边缘微微发肿，衬得她原本苍白的脸愈发像张浸了血的宣纸。

“果然是不祥之物……”人群里有人低低地咕哝了一句，带着藏地口音的恐惧。

苏绾死死地闭着眼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她知道他们在看什么，这道红痕从昨夜起，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，此刻被火光这么一照，怕是更像传说里勾魂的符咒了。

“不祥？”

忽然，一声大笑猛地炸开，震得篝火都跳了跳。是噶尔丹。

苏绾猛地睁开眼，看见他正盯着自已的脸，眼里却没有半分恐惧，反倒燃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。他俯身，手指几乎要触到那道红痕，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，转身对着身后噤若寒蝉的士兵们扬声大笑：

“本王偏不信这个邪！”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里回荡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，“传令下去——备好车马，明日一早，本王要带这位‘不祥之人’，回逻城！”

话音落下，记营的死寂被彻底打破。士兵们面面相觑，却没人敢反驳。风卷着火星子掠过苏绾的脸颊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红痕在发烫，比篝火更烫，像要在她的皮肤上烧出一个烙印。而噶尔丹的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像鹰隼盯住了猎物，带着势在必得的灼热

苏绾蜷缩在帐篷角落的毡垫上，毡子早就失去了暖意，只比冻土多了层粗糙的隔挡。帐篷外是吐蕃兵巡逻的脚步声，沉重、规律，敲得她耳膜发疼。

夜里总爱让梦。梦里永远是江南的雨，青石板路湿漉漉的，萧彻站在廊下，手里捏着那枚暖玉双鱼佩，笑着朝她招手。玉佩的纹路她记得清楚，连鱼鳍上的小缺口都分毫不差，触手温凉，像他说话时的语调。可每次伸手去接，那玉佩就会碎在她掌心里，化作一地冰凉的雨，淋得她浑身发抖。

醒来时，帐篷顶的毡布透着点惨淡的月光。她会摸出藏在袖管里的碎瓷片——那是刚被掳来时，打翻了噶尔丹的酒盏，偷偷藏下的一角，边缘被三年的摩挲磨得稍钝，却依旧能划开皮肤。她低着头，借着月光，在左手腕的旧疤旁边，又轻轻划下一道浅痕。

血珠慢慢渗出来，红得像脸上那道从未消退的红痕。她看着血珠晕开，心里却出奇地静。这三年，她数着腕上的痕记过日子，一道痕，就是一天，如今密密麻麻的，已经快爬记了半只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