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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小明珠（第1页）

康熙三十九年，春深似酒，连紫禁城的红墙碧瓦都浸在融融暖意里。京城的柳絮飘得格外早，一团团、一簇簇，打着旋儿落在镇国将军府新换的朱漆大门上，又无声滚落阶前。

府内却无一丝春日慵懒，仆役们屏息疾走，足下青砖光可鉴人，回廊下悬着簇新的宫灯，尚未点燃，也透着一股子郑重的喜气。空气中浮动着清冽的檀香，细细嗅去，又有一缕极淡的、清苦悠远的药香，如通无形的水纹，自内院深处无声漾开，悄然压住了那份过于喧嚣的富贵。

内院正房，暖阁里熏笼吐着安神的苏合香。将军夫人佟佳氏倚在填漆雕花的拔步床头，脸色尚有些苍白，却无损那份天生的清丽雅致，眉宇间沉淀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淡泊。她垂眸，目光柔柔地落在臂弯里那个被杏子红锦缎襁褓包裹的小小襁褓上。襁褓中露出一张粉团儿似的小脸，胎发乌黑细软，眼睛闭着，长睫在眼睑投下两弯小扇般的阴影，睡得正酣，浑然不知自已成了这偌大将军府邸、甚至整个京城目光的焦点。

镇国将军赫舍里·阿林保就坐在床边的绣墩上。这位令西北罗刹人闻风丧胆的虎将，此刻姿态是罕见的笨拙与温柔。他身形魁伟，一身家常石青色袍子也掩不住筋骨间的力量，常年握刀挽弓的手，此刻却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粗粝的指头，屏着呼吸，轻轻碰了碰女儿柔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。

指尖传来的温热与娇嫩触感，让这铁打的汉子心尖儿都颤了颤，一股滚烫的暖流直冲喉头。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，望着妻子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一种让梦般的不确定：“云舒……这……真是咱们的闺女？”

他阿林保，赫舍里氏最后的顶梁柱，半生戎马，刀头舔血，子息艰难，本以为此生无望，却不想年近不惑，上天竟真的赐下了这样一个珍宝。

佟佳云舒唇边漾开一抹清浅温婉的笑意，如通静水微澜，将那份淡泊也染上了暖色。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胶着在女儿身上，怎么也看不够：“是咱们的闺女。将军府里，唯一的明珠。”

“明珠”二字，她说得极轻，却带着千钧的重量。将军府赫舍里氏，世代忠烈，血染疆场，男丁凋零殆尽。到了阿林保这一代，竟只剩下他孑然一身。这迟来的女儿，不仅是他们夫妇的骨血，更是赫舍里氏一脉，在这世间仅存的一点骨血微光。

“好！好！”

阿林保连连点头，胸腔里激荡着难以言喻的豪情与酸楚，虎目竟微微有些泛潮。他俯下身，用脸颊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女儿的小额头，动作珍重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琉璃，“阿玛的明珠，阿玛的命根子！”

“名字……”

云舒抬眼看他，眸中带着询问。

“不急，”

阿林保直起身，大手一挥，脸上是纯粹的开怀，“等岳丈大人到了再定！他老人家学究天人，定能给我们小明珠取个顶顶好的名字！”